从译经到教学

佘庆基

旧约助理教授

下笔之时,正值神学院新学年的开始。这是我全职在「浸神」任教的第一年,过往两年虽然有参与「浸神」的教学工作,但都只是作部分时间的特约讲师。在我成为全职老师之日,亦是我告别过往十年圣经翻译工作之时,因此,这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为过往所走过和前面要走的路作一回顾与前瞻。

回顾:只有感恩

回想当年如何走上译经之路,仍觉不可思议,只能说这是出于上帝的恩典。还记得在学的最后一年,一方面忙于为论文作最后的整理,一方面亦不时想到毕业后事奉岗位的问题,但心中所想的不外乎教会、神学院、福音机构这几个选择。想归想,始终没有定案,也没有行动,总觉得还有时间,还是先完成了论文,回港后再作打算吧。

及后,有一次我前去见论文的指导教授,在讨论完论文的问题后,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兴趣参与中文圣经的翻译工作。原来他收到香港一个圣经出版机构发出的信,邀请学者参与他们的圣经翻译计划。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我?圣经翻译?可以吗?我才刚毕业,有能力承担这工作吗?在我心目中,圣经翻译是非常重要和专业的工作,不是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可以胜任的。但教授建议我不妨和这机构联络,了解计划的详情,才作决定。

于是,我借着一次回港探望家人的机会,便联络这机构,与他们的同工见面,了解他们的需要。在同工的介绍下,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从原文圣经着手翻译一本全新的中文译本。同工亦与我分享了当时中文圣经翻译的概况,并指出进行中文圣经翻译的需要,以及人手缺乏的情况。他们的异象和目标都是我所认同的。虽然心中仍觉自己不配担此重任,但经过了祷告和思想,终于决定接受这挑战。回想由接触到参与这事奉,全然不是出于自己的选择,而是上帝的恩典──是祂一步一步引导我,为我开路,让我走上这条蒙福之路。

译经路上我的体会

说译经是一条蒙福之路一点也没错。试问对一个基督徒来说,有什么比天天读经来得更有福?在十年的译经事奉中,基本上每天所作的就是对着原文圣经(当然还有其他译本和参考书),思想如何可以把每一句经文译得更好。许多人在知道我的工作性质之后,都会问我:「每天做着同样的工作,你不觉得沉闷吗?」我的体会是一点也不沉闷。在译经过程中,时刻沉醉于经文里,处处看见上帝的奇妙和伟大,但觉越做越是乐趣无穷。

在享受读经的乐趣的同时,译经的工作亦叫我学懂谦卑。每天浸淫在经文当中,虽然叫我有无穷的喜乐,却也教我体会到人的有限。每段经文,越是探索,越觉奥妙,越是感到无法把其中的意思充分翻译出来。由始至终,在进行译经的每一天,都有同一个感觉,就是所译的不够好。如果能够用上多一点时间,应该可以把经文处理得更好。对原文经文多作推敲,必能对经文的意思有更深入的理解;对译出的经文多作思考,必能作出更通顺、更贴近原意的翻译。翻得不够好,当然直接与译者的原文和中文水平有关,但在这多年的译经经验中,我体会到这不单是译者的问题,更是所译文字的性质问题。我们所译的是圣经,是上帝的话语,是要以我们的文字表达上帝对人的启示,试问在上帝奥妙难明的启示面前,人如何能说自己有能力把上帝在圣经所启示的心意完全表达出来?我相信,每一个作圣经翻译的人都会认同,在上帝话语面前,人无法自满,只能尽力而为。面对上帝奥妙的话语,人岂能不谦卑?

参与译经,亦叫我体会到一个人作不了什么。要译好一段经文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译好一本圣经更是无比艰巨。译经绝不是一个叫人逞英雄的工作,任你如何天才横溢,你能作的总是有限,面对无限的困难,又岂是一个人可以胜任的?没有一大群人同心协力,所有译经计划都必定难以完成。在译经的日子里,绝大部分时间是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对着圣经和其他参考书探索思考。虽然身边有人一起同工的时间不多,但深知在独自工作的同时,有许多同工在不同地点正为着同一目标而努力。其他译者、语文专家、审稿的学者、编辑同工、行政同工……他们都在不同的岗位上默默耕耘。惟有想到有这样一个团队与我同心努力,我才有信心继续手上的工作,否则早已放弃了。也是因为体会到译经是团队的工作,就更明白自己所作的不过是整个大计划中的一小部分。若蒙主使用,我所参与的译本计划完成之后,或可带给别人一些帮助,但自己所作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那不是一人的成就,而是多人努力的成果。这也叫我谦卑。

译经路上我的盼望

在参与译经工作之前,我对中文圣经翻译所知甚少。只知道上世纪初出现了和合本,之后到七十年代有了现代中文译本,再到九十年代又有了新译本,但对这些译本的来龙去脉却从来没有深究,更不知晓还有哪些中文圣经翻译计划在进行着。及至加入译经工作的行列,才逐渐了解每个译本的背后都有它漫长的历史。一个译本的出现,由概念到面世往往用上二、三十年的时间。

在过往一百年,中文圣经翻译的发展是缓慢的。发展缓慢不单是因为翻译需时,更是因为信徒并不觉得有此需要。在过往的日子里,当人知道我是作圣经翻译工作时,常会问我:「我们不是已经有中文圣经吗?为什么还要再翻译呢?」为此,我不禁慨叹:我们的中文圣经已经完备了吗?我们真的不需要其他中文圣经了吗?参与了译经的工作,更让我知道我们没有完美的译本。和合本圣经无疑是一个上佳的译本,特别在它出现的时代里,它就像一颗灿烂的明星,引导中文世界的信徒和非信徒进到上帝的话语中。但和合本是完美的吗?就算它在当代已经接近完美,但在过去一百年,中文已经改变了不少,我们对圣经的认识也改进了不少,我们应该停留在一个「好」的版本上吗?我们不应该追求「更好」的版本吗?感谢上帝,下笔之时,刚收到香港圣经公会送来的和合本修订版感恩奉献礼邀请信函,这标示着中文圣经翻译由停滞不前渐渐重新向前迈进,圣经出版机构愿意投放更多资源推动中文圣经翻译工作,使华人信徒可以有更多切合他们需要、引导他们进入上帝话语的版本。

回顾过去自己在圣经翻译上所作的,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心中仍是充满感恩。因为我肯定这工作是重要的、是必要的,是上帝的恩典让我可以在这荣耀的事工上有分。纵然所作的有限,但愿能成为祭物献予上帝。我把自己所作的看为城墙上的一块砖头。一块砖头算不了什么,但城墙就是由砖头一块一块砌起来的。过往十年,我在这城墙上放下了我的一块砖头。这块砖头在整个工程中可能看不到痕迹,但我知道这是工程建造起来背后的一点点工夫,为此我感谢上帝。但我更大的心愿是这工程能继续建造下去,做出更美更好的成果,荣神益人。

前瞻:只有依靠

我是如何走上教学之路?这要回到两年前的夏天,一日曹院长来电,邀请我在开学时讲授一科。回想,这是上帝的安排。因为当时手上的翻译工作正值有一空档,否则根本不可能作这考虑。就是这样,我当了一个学期的特约老师。在这半年里,我加深了对学院、老师和同学的认识,这对于我以后进入神学院事奉有重要的影响。因为我的神学学位都是在外国念的,所以我对香港各神学院的学制、要求、学生质素、学习气氛都感到陌生,因此对进入神学院事奉心里不期然存着一点犹疑。半年的接触和认识,使我的疑虑消除不少。

翌年,曹院长再次邀请我在上下学期分别教一科和两科。有了第一年的经验,接受第二年的邀请就容易多了。在时间上亦再次看到上帝奇妙的安排,在这一年里,译经的工作因为种种原因慢了下来,这给我更多时间和空间去备课,而毋须挣扎于译经和授课之间。在第二年教学期间,我开始思想在神学院全职事奉的问题。经过了在上帝面前的祷告和等候,再加上学院发出的邀请作为印证,我终于决定进入神学院全职参与教学的工作。

从一条蒙福的路踏上另一条蒙福的路,我察觉同样是出于上帝的安排,是祂一步一步引领着我前行。上帝知道我对教学路的疑虑,没有迫使我去接受,而是给我时间和空间,让我慢慢适应,透过接触和了解,去消除我心中的疑虑。因此,回望如何走上教学之路,心中也是只有感恩。

教学路上我的忧虑

虽然清楚看见是上帝的带领,叫我进到神学院里事奉祂,但想到面前要走的路,心中仍是惶恐。译经和教学是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工作。译经之时,大部分时间是一人独处;教学之时,是处身在一个大群体中,有学生,有老师,有同工。译经之时,是自由作业,作息时间随自己安排;教学之时,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上课时间,不容随意更改。译经之时,只须专注于一项工作;教学之时,除教学以外,还须兼及学生关顾、行政事务、写作研究等工作。这些都是需要调校和适应的。但这些都不是叫我担忧的事,叫我担忧的,是我所作的能否对学生有帮助?能否对教会有帮助?

从念神学到译经,可以说都是从事圣经学术研究的工作。从事研究工作毋须直接思考信徒生活应用的问题,但从事神学教育则不然。毕竟神学院是以训练牧者为主,老师不得不考虑所讲授的是否切合学生将来作传道所面对的种种现实问题。这方面是我在过往的日子比较少思想的。译经的工作,让我加深了对圣经的认识和了解,但如何能把我所得着的传递给同学?而我所传递的,又是否能切合他们的需要?这都是我没有绝对把握的。过去两年兼职教学的经验告诉我,所忧虑的问题是实在的。经过两年的努力和尝试,总算有点改善,但距离理想还差距很远。我相信,这问题在我以后教学的日子,仍须要不断面对。因此,在开展全职教学事奉之时,心里仍是战兢。但今天既然已经蒙上帝选召,走上了这条教学之路,惟有心存谦卑,来到上帝面前依靠祂。深信上帝既然拣选了我,让我走在这条路上,祂必然会继续引导我、保守我走下去。

教学路上我的目标

自觉不是一个有大志的人。从没想过要作惊天动地的事,也没想过要出人头地,比别人更出色。今天能走到这一步,进入神学院为人师表,只能说是出于上帝的恩典。因此,说到要为自己前面的路立下目标,实不敢抱有什么宏愿。上帝既在我译经的日子叫我学习谦卑,我只有以谦卑的心,去展望前面的路。我的心愿是能在上帝所指派的这岗位上尽忠职守,努力预备每堂课,尽心照顾每个接触到的学生。但愿我在神学院的日子,能与学院里每个同学一起同行、一起学习、一起成长,于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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