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细作」:社区营造与教会使命

禤智伟

实用神学(社会伦理)助理教授

长久以来,香港的教会服侍社会的模式,不外乎是「为人做事」(working for)或「为人发声」(being for),却缺乏「与人共事」(working with),甚至抗拒与教外的人和团体合作,更遑论去学习效法耶稣基督「与人同在」(being with)。然而,与教外人共事、同在不但是可取的,更可以是教会美好的公共见证。在实践上,教会可以借镜所谓「草根民主」或者「日常生活政治」(ordinary politics)# 的经验,笔者称之为「深耕细作」的三部曲。

一、社区把脉,邻里勘察(neighbourhood audits)

堂会每逢构思新服务和筹办活动,必须先了解区内是否已有类似的服务,哪些团体机构会是竞争对手,哪些可以是合作伙伴。教会要扎根社区,最基本要认识处身社区的真实面貌,盘点区内现存有形无形的资源、力量和社会资本,以及找出社区真正的需要和缺乏、矛盾和张力。每个社区内的不同组织、群体、个人,其实已经掌握数之不尽却未被善用的资源、智慧和经验,例如:在大财团垄断势力的外围边缘生存的自雇人士、个体户、小商户老板,他们都拥有某程度的自主能力、经济实力、知识技能和专门才干。社区的邻舍互助会、业主立案法团、学校的家教会、基督教的非政府组织,以至地区的堂会、教会学校、社服中心,都有可供共享的物资、空间、时间,可以成为社群组织的根据地、聚会所和连结点。

堂会的行动策略,可以用职青、成人团契为起步的试点,一班弟兄姊妹在社区闲逛漫步,用自己的脚切实地感受街道的凹凸与平坦、狭窄与宽阔、拥挤与疏落,呼吸社区的气息,偶尔与巧遇的陌生路人、街坊邻舍、店铺老板伙计,友善地攀谈一下,介绍自己,认识对方,聆听街坊生活上的喜与忧。若要更有系统地认识社区,可以从「医、食、住、行」四方面,计算当区居民日常生活的成本开支,量度生活质素,例如:

医:

区内有否公立医院?最就近的急症室在哪里?有否私家诊所在公众假期照常开诊?平时收费多少?长者是否享有药费折扣?等等。

食:

除了超级市场,还有传统菜市场吗?是否容许路边摆卖?餐厅食肆的选择和价格如何?等等。

住:

公屋、大型屋苑、独立私楼、唐楼的分布和人口密度如何?区内有否「劏房」?最低的租金市价是多少?有否街头露宿者?等等。

行:

外出工作有什么交通选项?价格比较?繁忙时段的候车时间?等等。

二、凝聚社区,连结伙伴

外国公民运动多年的实践早已证明,当一班人就共同关注的议题(例如社区的生活遭遇)彼此申诉忧虑与难题,远胜于一开始就面对面各自表述主张和立场。即使本来看似意识形态对立或利益矛盾的人,当聚焦于日常生活的大小问题,都有可能发现,原来大家有共通的经历,分享着共同的命运,甚至产生邻里间的归属感,而不必再斗赢输、论对错。

地区堂会可以并且应该成为社区力量的核心或种子,将其他的组织组织起来(organizing organizations),集合力量,而非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方法是使用邻里勘察所发现的社区生活状况作为商谈的基础,邀请不同的群体和个人,由当区在地的居民,从下而上,一起从整体社区的角度,去想像、策划和推动社区更新。

三、社区自强,实现力量

要实现「自己社区自己救」,有一道通用的窍门:最初的时候,尽量先选取稍有一定胜算(winnable)、与民生有具体密切关系的小议题,作为争取转变的焦点,让当区居民有机会经历一下群策群力、改变生活的成功滋味。

所以,「深耕细作」着重过程多于成果,因为真正要被推翻的是一种迷思:如果一切的力量和权力,真的被政治上或经济上的强势者完全独占,寻常百姓就只能够认命,无奈接受自己是彻底无助的无权者。我们要抵抗的是社会上(包括教会内)弥漫的无力感,通过制造机会,让不同背景、信念、阶层、又彼此为邻的人,去发掘大家实在拥有某些可以通过分享、聆听、商议、共同行动,从而壮大的公民实践力(civic agency),互相充权。这种无权者的力量不需要由当权者施舍,而是属于我们大家的;在社区里共同生活的,并非陌生人,而是邻舍,没有谁是独立或孤立无助的个体。

可是,教会又愿意放弃惯常以目标为本(purpose-driven)的工具性思维,尝试学习这种与别人合作、与社区同在的服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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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详见禤智伟:〈基督徒的见证:日常生活政治作为抵抗〉,《山道期刊》卷十九第一期(2016年7月),页93-119。

* 本文节录自笔者于香港浸信会神学院「属灵操练日」(2018年1月16日)之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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