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的辨識
教會的辨識
在上一期的〈教導：知所辨識〉，我曾指出辨識不是一套在議會式辯論中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一個追尋真理的過程。它更是一種實踐智慧的行動。這樣的辨識過程包括「我們所感覺的真理」、「我們一同思考所得的真理」、「我們所領受的真理」、「我們在禱告中所經歷的真理」。概言之，辨識是要尋求一個更全面和豐盛的真理，一個能叫人得自由的真理。這樣的真理能帶來心靈的轉化，帶來生命的協作和同行。
教會繼承著先知的信仰
今期將嘗試思考教會的辨識。在思考教會的辨識時，我們先要回溯舊約時代，察看教會所繼承著的先知的信仰。舊約時代的先知盡心盡意去認識和踐行神的旨意，他們的行動是具體的、象徵性的或關係性的，他們的說話包含了責備、審判、呼喚與鼓勵。例如以西結曾責備當時的假先知：「他們誘惑我的百姓，說：『平安！』其實沒有平安，就像有人立起牆壁，他們倒用未泡透的灰抹上。」（結十三10）以西結指出這樣的謊話會帶來神的審判：「我的手必攻擊那見虛假異象、用謊詐占卜的先知，他們必不列在我百姓的會中……。」（結十三9）
以賽亞也宣佈耶和華將懲治以色列，容讓子民敗在強權手上。以賽亞書記述：「誰從東方興起一人，憑公義召他來到腳前呢？耶和華將列國交給他，使他管轄君王，把他們如灰塵交與他的刀，如風吹的碎稭交與他的弓。」（賽四十一2）不過，以賽亞也指出神有能力劃出另一可能性，在世界之中創造新事。神有能力勝過巴比倫的權勢，解放以色列。以賽亞在流亡的日子傳達神的宣告：「惟有我是耶和華；除我以外沒有救主。我曾指示，我曾拯救，我曾說明，並且在你們中間沒有別神。……因你們的緣故，我已經打發人到巴比倫去；並且我要使迦勒底人如逃民……。看哪，我要做一件新事……。」（賽四十三11-19）先知對歷史的解釋的獨特處，在於他們看見神活動在人類的事件中，看見以色列的歷史是神旨意和人心意的互動。
先知如何辨識神的旨意？如何看見神活動於人類的事件中？先知能辨識政治力量的移動、軍事力量的建立，並批判社會的敗壞、欺壓及貪婪。先知的觀察不是得力於高超的智能，而是源於靈性的觸覺。他們都是與神同行的人。神不僅向先知的頭腦說話，還向他們的心靈說話，叫他們有所行動。先知的行動就是順服和說出神的話語。
教會繼承著使徒時代的信仰
其次，教會也繼承著使徒時代的信仰。使徒時代的教會看見神在人類歷史中的介入和行動，知道他們是活在先知所預言的應許年代。他們看見神定意在耶穌基督的生、死、復活、升天的歷史中行動，看見基督的事件是古、今、將來所有事件的聚焦點，也標誌著舊年代和新年代的邊界。使徒行傳第二章指出：「這正是先知約珥所說的：神說，在末後的日子，我要將我的靈澆灌凡有血氣的。……在那些日子，我要將我的靈澆灌我的僕人和使女，他們就要說預言。……到那時候，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以色列人哪，請聽我的話：神藉著拿撒勒人耶穌在你們中間施行異能、奇事、神蹟，將祂證明出來，這是你們自己知道的。祂既按著神的定旨先見被交與人，你們就藉著無法之人的手，把祂釘在十字架上殺了。神卻將死的痛苦解釋了，叫祂復活……。這耶穌，神已經叫祂復活了，我們都為這事作見證。」（徒二16-32）
使徒時代的教會看見：神在耶穌基督裡開始了新年代，並且他們可透過基督進入新年代。若人的心沒有順服神，仍以自我為中心，舊年代便繼續下去。然而，當生命被轉化，從不順服轉為順服，從心靈分裂轉為以基督的心為心，新年代便開始。當人願意離棄罪惡，過著忠信的門徒生活，就會發現自己跟基督結連，並且和祂的跟隨者成為一個憂戚與共的群體，成為了新年代的宣告者。他們宣告基督的救贖，呼召所有人悔改和受浸加入信仰群體。這不斷成長的群體相信新年代已來到大地，基督將帶著權能和榮耀回來。可是，他們同時知道舊年代尚未消失，意識到新年代的既濟未濟（already but not yet），意識到他們是活在終末時代，神要透過他們的生命去實現祂的心意和行動。
教會要繼續辨識神的行動和旨意
今天的教會正要承傳先知和使徒的經驗，繼續辨識神的行動和旨意。
1. 辨識社會的現實、宣告神應許的和平
跟先知一樣，今天的教會要辨識當今社會的現實和人間的傷痛。一個嚴峻的社會現實，是窮人沒有食物，沒有住處，心靈疲憊。那深藏的傷口，是不被關心、沒有歸屬的傷口。受傷的人遮掩他們內心的憤怒、懼怕及疏離感，但那隱藏的傷痛愈來愈深，受影響的圈子也愈擴愈大，更擴展到年輕的一代。這些受傷的心靈孕育出更多冷漠和犬儒精神，又激發起更多報復的呼聲和敵對的態度。教會要辨識社會的現實，看見一些經濟策略可以是出於集團式的巧取豪奪，看見一些經濟系統（無論是資本主義或社會主義）的自私和邪惡傾向，指出那些不經意或蓄意參與的人如何成為經濟系統的傷害者和受害者。
可是，正如先知見證耶和華的新事，教會也宣告神所做的新事。新事是神的慈愛必不離開祂的百姓，神平安的約也不遷移：「我離棄你不過片時，卻要施大恩將你收回。……大山可以挪開，小山可以遷移；但我的慈愛必不離開你，我平安的約也不遷移……。」（賽五十四7-10）「我必與他們立平安的約……我折斷他們所負的軛，救他們脫離那以他們為奴之人的手；……必知道我耶和華他們的神是與他們同在的……。」（結三十四25-30）跟先知一樣，教會要宣告神所應許的和平和踐行和平。這是教會的工作。當教會真誠地述說人的實況和指向神的應許，神的和平才會來到人當中，使人間的牆被拆毀、孤兒被領養、奴隸被釋放，叫土地得著改革、河水被潔淨、大自然受保護。
2. 在破碎、割裂的世界作復和的群體
教會能在混亂的世代中辨識神的旨意，並非因為本身具備高超的知識和地位；我們不要自以為擁有人間的智慧和策略，可以奉神的名行事。在不公義的場景中，我們要跟使徒一樣，相信和平的福音來自神，只有和平的福音能打破人間的圍牆：「你們從前遠離神的人，如今卻在基督耶穌裡，靠著祂的血已經得親近了。因祂使我們和睦，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隔斷的牆……。既在十字架上滅了冤仇，便藉這十字架使兩下歸為一體，與神和好了，並且來傳和平的福音給你們遠處的人，也給那近處的人。因為我們兩下藉著祂被一個聖靈所感，得以進到父面前。」（弗二13-18）教會宣佈耶穌來到世上，拆毀那些分隔人與神、人與人的圍牆，叫人有真正的和平。
對使徒保羅而言，福音是神採取主動去終結敵對。因此，復和是指神透過耶穌基督的愛將仇敵轉為朋友，締造和平。這種辨識過程的前設是：神的恩典能帶來復和、公義的和平，而結論是：復和是神跟人相交的方式，亦是人跟他者（指個人或群體）相交的方式。教會若在這破碎、割裂的世界作復和的群體，就是在歷史中見證神復和的工作繼續在基督裡伸展。
辨識是教會的任務：反思與行動
正如使徒投身於耶穌復和的行動，教會也要回應神那和好的福音，投身於順服神的旨意和行動。順服是「作門徒」（discipleship），是在生命中跟隨耶穌。這意味放棄舊我，跟隨耶穌，重新學習新的生活方式和習慣。可見「作門徒」的真實測試，不是「信心」，而是「跟隨」（following），即行為的更新。重生、聖潔和愛不是理智的信念或主觀的經驗，而是生命的更新。復和的福音叫每個背起十架的人邁向更豐盛的恩典。
神的復和行動是終末性的，教會既參與神的行動，教會的存在也就是終末性的。我們是站在一個新開拓的領域中，在那位置經歷神叫萬物更新的行動，看見新年代征服舊年代。
如此，辨識的任務既包含批判性的反思，亦包含目的性的行動（出自人對神順服的回應），兩者以一種相互作用的方式進行。面對今天社會的敵對、欺壓、爭鬥和隔離，教會要繼續作出理智的批判性反思，竭力理解神的話語在今天所給我們的啟示，察看神如何在今天行動，並參與神的行動。所以，教會一方面要有勇氣指出當下社會的問題，另一方面要忠誠地閱讀聖經和察看神永恆的旨意，並跟隨聖經的靈感和方向，作出決定和行動。教會必須緊記：神的國度是一個叫我們能理解和參與過往、現在、將來的終末性實有，而那鑑古知今的工作，是出自聖靈的能力。
辨識有如一個不可切割的延續體（continuum），其中一端是批判性的反思，另一端則是目的性的行動，即順服神的旨意和參與神的行動。順服神和行動跟反思是互相承接，不可切割。認識神的心意就是順服神的心意。我們對神的真知識，主要不是來自人的理性運作，而是來自神的自我顯現（神向祂所要彰顯的人的自我顯現）和我們對神的跟隨。神此時此刻在這世界所做的事情的真知識，不是那些旁觀者和客觀分析者所能獲得的，而是那些明白神的目的、順服地回應神旨意和參與祂行動的人所能領受和辨識的。神的旨意必須在謙卑和信心中領受。
因這緣故，教會不可將神的旨意看為it-truth（對事物的知識）。神的旨意不是一種能被討論、分析、處理、客觀化的真理。這樣的it-truth是由我們所評審，而不會評審我們。神的旨意乃是thou-truth（祢所指示的真理）。在thou-truth中，永活的主在那出乎意表的地點和時間審判我們、指引我們、愛顧我們。
總括而言，辨識是教會的任務。辨識的反思和行動是不可分割的。一個只顧忙碌於社會行動的教會，往往沒有時間去反思她在這世代的使命，不能從歷史中看見神的行動和參與神的行動。惟有看見神當下的目的和行動，教會才能完成辨識的任務。惟有處於舊年代和新年代之間的領域中，教會才能完成辨識的工作，才能辨識那豐盛的生命不是建基於人的善行，而是神賜予人的禮物，也是人回應神、參與神的行動的果子。
2016年4月